说不上喜欢的早晨。
万里无云的晴天，以及哐当哐当地摇晃着窗户的寒风，而那仅仅透进来的一丝寒气，也毫不留情地拉低了室内的温度。
说不上讨厌的早晨。
冬日里的阳光照在了摆放着早餐的桌子上，为室内冰冷的空气中增添了一丝暖意。
“呐，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吗？”
柔顺的发丝被光线照得发亮，她突然问到。
“恩。还是你做的好吃。”
久违地吃到了老婆亲手做的早餐，我发出满意的咀嚼声，即使这么做并不能排除转移话题的嫌疑。
“对吧？外面卖的才没我做的好吃。还有别给我转移话题。”
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后她马上变脸，换上了质问的口气。
“我记得啦”
咽下了嘴里的煎蛋，我回答道。
这种事情是就算想忘也忘不了的那种，故意回避也只是懒的再提而已。
“那就讲一遍给我听吧？”
她双手托腮，身体向前倾，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您是千反田家的大小姐还是哪位？
“你就这么喜欢听陈年往事吗？那些事情你不是记得比我还清楚么。”
“自己回忆过去跟听别人讲是不一样的啦。”
感觉再这样下去就会没完没了，还不如直接简化一下讲给她听，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反正就是，我对你一见钟情，然后过了段时间就在一起了呗？”
那啥？就算已经说过很多遍，也还是会觉得羞耻的哦？
“好敷衍啊——不过你还是忘了一件事情。”
“嗯？是啥？”
“那就是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哦～”
那种事情我怎么知道，以上是我下意识的反应……
唉？她对我也是一见钟情？原来不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吗？其实是两情相悦的嘛？
原来如此么，嗯。
“……我现在才知道。”
抹掉嘴角的面包屑，我回答道。
“我没跟你说过吗？”
看样子她真的以为曾经对我提过这件事。
“没啊。”
虽然不排除我已经忘了的可能就是了，但这种事情一般来说不会不去在意的吧？
“那，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相遇的吗？”
切换话题的速度好快，但能否先停下让我吃完早饭去上班呢。
不过啊，说到相遇就是邂逅了吧？说到邂逅就不得不想起各种场景了吧？比如说主人公在樱花飘落的坡道上与不起眼的少女相遇，还有打开门后发现冰之女王独自在空旷的教室里看书，又或者练吉他时听到楼上传来其实是黑长直美少女在弹的钢琴声之类的？
“喂，在想啥呢？”
可能是我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了吧，她把手放在我眼前晃了晃。
“嗯？我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来着。”
别说，还真有点记不清了。
那种事情或许对她来说很重要，而且是巴不得所有当事人都必须记得一清二楚的那种。
但我只是单纯的没太放在心上，有关的记忆随着时间淡忘了而已。
“我问的是怎么相遇而不是在哪里。”
而且只有自己会去在意的事情真的有必要强求别人去关注吗？
“有什么区别么？”
既然已经预料到她要说什么，那就偷换一下概念好了。
“当然有区别！”
“那你说说看？”
抱着她能上当的侥幸心理提问了。
“……好像真的没什么区别。”
我感觉到自己嘴角正在上扬。
“那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呢？”
“明明先问的人是我诶？”
双手抱胸，脸颊微微鼓起，装作一副闹脾气的样子。
“好啦好啦。”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虽然生气的样子很可爱，但其中的意志却让我忍不住想要回避掉。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嫌烦了。
平常的话，我一般都能忍受她的追问，对于那些不想深究的事情打打马虎眼转移下话题就能几句带过了。
但若是平常，她大概也不会固执到这种地步。
这样一来，就好比想要装出和平时一样，特地有意识地装模作样的自己被摆在了眼前一般，因此我有些烦躁。
“很烦啊你，能安静一下吗？”
“……”
面对我这终于粗暴起来的口气，她哑然了。
我瞥了她一眼，只是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惊讶。
现在的她在想些什么呢？莫名其妙？开什么玩笑？你这人怎么这样？之类的？
不想错过这沉默的瞬间，我拿起空盘子准备走进厨房。
然而，在她僵住的一瞬后，我的背后传来了她的回应。
“你站住”
突然的回话让我顿了顿，在原地停住。
“干嘛”
我回过头盯着她。
“你很奇怪诶，我就问个问题而已你就跟我翻脸了？”
“我没那个意思”
我该说的话肯定不止这些吧，虽然有点想要糊弄过去的念头，但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
无论何时都是无法重新来过的。
但她的下句话让我维持理智的那根弦绷断了。
“那个意思又是哪个意思啊？”
还要继续纠缠下去么？那好吧。
“昨天啊”
我故意提高音量，强调着。
然而那三个字却包含了我们本都不愿再提及的事情。
说出那句话后的一瞬间我就开始后悔。
我目睹了她的表情变化，她的表情开始变得扭曲。
一开始是惊恐，接着是疑惑、痛苦，然后是阴沉，直到她完全抬不起头，连一句话都无法从嘴里说出。
看着她渐渐消沉的神情，我的内心也开始剧烈地纠缠着。
因为看到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情况。
垂下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脸，此时她的眼神一定是空洞又迷茫的吧。
想要立刻抱紧她，说出安慰的话语，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但我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自认为安慰的时机未到。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都清楚昨天真的有错的人是谁，而我却揭开了她还没痊愈的自责的伤疤，让她为了自己那早已被原谅的过错陷入了自我否定之中，深有体会的我明明再也不想让她感受到那种痛苦，却因为自私的话语使她再次受到了折磨。
还是让她自己冷静下来吧。
走进厨房后，我把盘子放在池子里，打开了水龙头。
冰冷的自来水涌了出来，我的目光直直盯着那个被水不断冲刷着的盘子，时不时溅到脸上的水滴一次又一次地让我的内心发凉。
环绕在耳边的只剩下不知为何如此刺耳的水流声。
这几分钟的沉默使我几乎产生了时间被拉长了的错觉。
没错，除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还是沉默。
因回忆起不好的过去而陷入自我否定的女孩，和一个故意揭开他人伤口的人，谁更值得被原谅，简直显而易见不是么。
她并没有做错些什么，该被原谅的是她才对，但现在让她痛苦的人是我，所以我必须向她道歉。
经过一次深呼吸的时间后，我下定决心似的关上了水龙头。
我静静地走到她的身边，蹲了下来，好看清她的脸。
此刻我要表达出的只能是歉意，不然任何一点额外的意思都会让这一切崩坏。
“抱歉。”
开口时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明显的变化。
“明明已经原谅你了，又说出让你误会的话。”
听到“误会”两字时，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是我不对。”
“不是的——”
她用力地摇头，语气中带着哭腔。
“现在的你没有错，你已经不需要再被任何人原谅了。”
我尽量放慢自己的语气，为的是让她明白这个事实。
那是名为“她那并不曾犯下的过错早已被原谅，现在完全是是擅自提起那件事的家伙的错”的事实。
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我伸出了右手，慢慢地接近她的脸颊。
然而意识到自己的手是如此的冰冷时，我的动作顿住了。
“……”
我擅自对自己预想的结果恐惧着，生怕再靠近一点手就会被无情地拍掉。
然而我的预想落空了。
右手冰冷的触感在一瞬间被温暖包围，融化着。
她抓着我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你的手好凉，不冷么？”
她笑着对我说道。
那不带有一丝阴霾的笑容，让我得知心意准确无误地传达到了。
她也一定是原谅了自己。
“不会……”
不对。
不是这句。
而是——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
终于说出来了。
“好啊，我原谅你了。”
“真的？”
这种时候我也顾不上面子了。
“嗯。”
得到了允许后，我主动凑近了她的脸。
就在还有大约5公分就能触到她的嘴唇时，她迫不及待地亲了上来。
感受着嘴唇的柔软，我的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
心意相通的人之间需要的不是仪式一样的道歉，而是无论何时都能原谅对方，包容对方的过失的心态。
当两人都能够理解彼此时，误会也就不复存在了。
既然说了不该说的话，就该努力地挽回局面。
做了不该做的事，就该长点记性。
更不该去怀疑那些只要拥有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失去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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